拯救那些误入歧途的吸毒少年,利用VR技术摆脱毒品诱惑

vr2Vr2 2017-8-18 632 0

VR戒毒分三步:诱发、厌恶、回归。他们的人生,也是这三步。

诱发

吴天(化名)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不自觉地开始动。大拇指先是不停摩擦食指,然后挨个把关节按得“咔咔”作响,反反复复,似乎焦虑得不知如何是好。一分钟后,右手也开始进行类似动作。

此时的吴天正在进行VR戒毒治疗。他穿着戒毒所统一发放的绿白相间的短袖短裤,与其他戒毒学员一起,坐在一间能容纳30人的VR戒毒室里,每个人都笔直地一动不动坐着,面前摆一台电脑。

吴天坐在教室的第一排,身板挺得很直。他搭在扶手上的双臂贴着三个芯片——左边手腕处一个、右边手腕和手臂弯各一个——用来检测心率,头上戴一台白色的VR眼镜和硕大的耳机。电脑屏幕上同步显示着吴天此时正看到的画面:一个房间里,几个男女正慵懒地聚在一起吸食冰毒,有的躺在床上,有的坐在地上,有的围在桌边,装着冰毒的小壶正咕噜咕噜冒着白气,男男女女神情迷离。耳机里,有年轻男女的声音在召唤:“来啊,一起玩啊。”

镜头慢慢拉进,插在小壶里的吸管凑到跟前,吴天咽了一口唾沫。

吴天所在的戒毒所叫浙江省良渚强制隔离戒毒所,如果吸毒被抓次数超过两次,就会被公安机关责令强制隔离戒毒,期限两年。这里的戒毒学员,都是男性。

VR戒毒是一种新型戒毒疗法,一个疗程有6次课,每次课的内容是一段大约五分钟的VR影片(每节课的影片内容不同),影片分三个阶段:第一步,诱发毒瘾。通过身临其境的毒品吸食场景和相关吸毒用品的呈现,诱发戒毒学员的心理毒瘾;第二步,厌恶治疗。展现长期吸食毒品带来的生理危害,引起学员的恐惧和厌恶情绪;第三步,回归家庭。呈现鸟语花香的生活场景,调动学员对家的思念,坚定其戒毒意志。

本质上来说,VR戒毒疗法是借助现代化的VR工具,以厌恶心理学作为基础原理,通过身临其境的反复冲击,建立起毒瘾与厌恶之间的连结。吴天现在正在看的,是第一个阶段。

吴天是我进良渚戒毒所看到的第一个学员。戒毒所被一扇大铁门与外界隔绝,在威严的外表下,里面更像是一所学校,目之所及,是并排的教学楼、宿舍和大面积的操场。课间时分,广播体操的“一二三四”被大声播放着。

穿过操场时,我看到他跟其他学员一起,排成一列,被一位警官带着,步伐整齐地往VR教室走,就像军训时那样。经过我们身边时,他第一个转过头来看我们,对着我调皮地笑。

他很黑,手背跟手心是完全不同的颜色,头发短而稀疏,不太高,右腿上有大面积文身,笑起来还像个孩子一样。后来跟他聊天我才知道,他已经30岁了,腿上的文身是20岁时候的作品,内容是两行字——金刚般若有云:一切法得成于忍。兴起之作,他当时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,在以后的岁月里也没有细想过这句话的深意。吴天在这里已经呆了快两年,这个月就将回归社会。

吴天第一次接触毒品是在初二,15岁。他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,爸爸是事业单位里的中层,家里经济条件尚可,父母对他管束很松。一次朋友的生日聚会,十几个朋友到KTV里唱歌喝酒,有个人突然拿出摇头丸,问:“哥们儿些要不要来一颗?”

那是吴天第一次看见摇头丸,除了带头的人,所有人都没尝试过。吴天觉得没趣,看了一眼,坐到一旁抱着手机玩游戏了。等他上个厕所回来,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吃下摇头丸,兴奋地蹦来蹦去。“这么好玩吗?”吴天的好奇心被勾起,又自觉不能落伍,也吃了一颗。

“真的很嗨,”吴天找不到词形容那种兴奋,只能不停地重复“很嗨”两个字,当天晚上,一群人在没有喝酒的情况下,一刻不停地在KTV里疯狂跳舞,一直挥舞到第二天早上。

那是吴天踏入深渊的开始,此后他的十几年岁月,毒品是唯一的内容。他毫无防备,甚至没有想过这个东西会成瘾。那天起,摇头丸成为他们朋友聚会时的必备,就像聚餐必点酒水一样。“当时根本没想这么多,就是无聊,消遣娱乐嘛。”他说。

初中毕业后,吴天辍学。吃了几年摇头丸,他觉得自己身体对其的敏感度越来越弱,市面上卖的摇头丸质量也有所下降,于是转而投身冰毒。

良渚戒毒所里的学员多是来自江浙一带,年龄跨度很大,有14岁的未成年,见到生人害怕得说不出话来,也有头发花白的老爷爷,进所次数多得就像回家一样。他们中的大多数拥有三个共性:都是被身边朋友带着入门的、学历普遍偏低、家庭缺乏管束。

徐文(化名)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吸毒时的感觉。那是10年前,他20岁,在老家嘉兴的一家工厂里当机修工。闲来无事,朋友约他出去玩,几个人去宾馆开了间房,进门没多久,朋友们便拿出冰毒,围坐在地上开始摆弄。他好奇地凑过去看,朋友抬起头递给他一根管子:“试试?又不会死。”他心想,试试就试试。试过之后,徐文接下来两顿都没有吃饭,饭送到嘴里死活咽不下去,但精神前所未有地好。

朋友递过来的那根吸管成为徐文对吸毒的原始记忆,第一次看VR戒毒治疗的诱发影片时,吸管递过来那一刻,徐文感觉心里有一百只蚂蚁在爬,头不由自主往前倾,恨不得一口咬上去。他觉得这个镜头最具杀伤力,坚信肯定有人看到这个的时候张嘴了,“肯定有人张嘴,不可能控制得住。”他重复了好几遍。

徐文和吴天目前都已经完成全部的6次课程,再看到影片时,心情已经比较平静。但第一次观看诱发影片,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
“很激动,”吴天对当时的感觉记忆犹新,“好久没见到这些东西了,再看到熟悉的场景,很想跟他们一起玩一玩。”

触动吴天的点跟徐文的不一样,晚上回到宿舍,吴天迫不及待跟参加过课程的室友分享感受。

“太绝了,你们注意到没有,有一个场景,坐在地上的妹子找不到吸管了,在桌子上翻来翻去,沙发上的哥们儿随手递给她一个吸管。太绝了,一模一样。”吴天感慨,这种毒友热情的互助氛围他太熟悉了。

“坐地上那妹子肯定吸过吧?没吸过的能演那么像?”

“不可能,吸过早被抓起来了,你当警官瞎啊。”

“不过那妹子长得是真好看。”

“我觉得躺床上那个更好看。”

室友你一句我一句,从哪个妹子最好看聊到进来前的吸毒经验,激动得难以入睡。

冰毒是一种新型毒品,有数据显示,目前在全国戒毒所里接受矫正的人员,有89%都是冰毒成瘾者。跟传统毒品海洛因等不同的是,冰毒主要体现在心瘾上,没有明显的生理症状。良渚的学员普遍感受是,一踏进戒毒所,与外界隔绝,他们很快就把吸毒这件事抛诸脑后,但一旦出去又看到毒品,心瘾就立即复发,难以控制。这也是冰毒难以戒除、复吸率高的主要原因。

“要想抑制毒瘾,必先触发毒瘾。”赛翁思公司的吴博士解释说,赛翁思是VR戒毒系统的研发方。因此,细节是制作诱发影片时最为重要的要素,影片里展示的细节全部来自于真实吸毒人员的亲身经历,百分百还原场景,才能最大限度诱发学员隐藏的毒瘾。

在毒瘾被重新勾起时,吴天格外怀念那种味道:“我感觉我的牙齿上还有冰毒残留的痕迹。”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牙齿。

厌恶

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厌恶治疗。

厌恶治疗阶段的影片内容很重口味,展示的是吸毒带来的严重后果:被警官抓、精神萎靡、快速衰老、牙齿头发脱落、皮肤溃烂……

莫干山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的李芳(化名)看到这个部分时,难受得双手交叉,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,身体缩成一团,像只受惊的鸟。“太恶心了,我很怕以后自己也变这样。”这是她取下VR眼镜后说的第一句话。

多数吸毒者在吸食毒品时,只会沉浸在当时的愉悦中,无暇去想所谓的后果,甚至从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。

有人在这个部分因为忍受不了恶心或害怕摘掉眼镜,坐在一旁观看的女记者惊讶地张大嘴,用手捂着。赛翁思公司的人说,制作这部分影片时,他们的剪辑师吐了好几次。

在这个部分,吴天最害怕一个镜头:一位吸毒者半躺在椅子上,裸露的下体全部腐烂,穿不上裤子,溃烂的生殖器被镜头放大。

他怕自己也会这样,因为,十几年的吸毒史,已经开始在他的身体上刻下痕迹了。

他张开嘴让我看他的牙齿,右上角的两三颗早已脱落,留下一个漆黑的缺口。头发也日益减少,有了秃顶的趋势。几年前掉第一颗牙齿时,他满不在乎,随手就扔了。

“当时没有想过要停下来吗,以后会掉得更多,也许会掉光。”我问他。

“那就装一副假牙呗。”他云淡风轻地说。

可是下体溃烂是没办法换一个下体的,意识到这个,他突然有些害怕了。

徐文最害怕的镜头是警察夺门而入的那一刻,这让他想起自己被抓的场景,被抓意味着失去自由。“没有自由太恐怖了,”他想起第一次看到戒毒所时,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。

理智的时候看到想到这些严重后果,所有的人都会暗下决心与毒品一刀两断。但现实中碰到,意志很容易变得不堪一击。

徐文记得他第一次被抓的日子,2015年6月7号。那天,他们一行五个人聚在朋友家,围坐在茶几边,桌上摆着冰毒。有两个人先下楼走了,在楼下被警察抓住,警察上楼敲门,自称修水管的,他们毫无防备地打开门,警察一拥而入,将他按倒在地扣上手铐。

“人赃并获,根本没反应过来。”徐文至今心有余悸。徐文替朋友顶替了“容留他人吸毒罪”,被判了六个月拘留。他托朋友告诉父母,自己因为无证驾驶被抓,父母忙于经营工厂,没有起疑心。

180天没有自由的日子很煎熬,平时没接触到也没有多想吸,徐文告诉自己出去一定要戒了。12月7号出狱,他踏出拘留所,迎接他的是之前的毒友,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,意志力一秒崩塌。

“7点钟出去,9点钟管子已经在嘴里了。当时就想着好不容易出来,得放松一下。”他笑嘻嘻地自嘲说,“可能还是苦没吃够吧。”

1个月后,在相同的地点,还是相同的5个人,徐文再次被抓,用他自己的话说,“像见了鬼一样”。这次他被拘15天,消息终于传到父母耳朵里。

父亲暴跳如雷。他出来后踏进家门,父亲迎面给了他两耳光,徐文当时心中觉得愧疚,立马跪在父亲面前,连声说“我错了”,父亲只说了个“滚”字,便没再理他。他一动不动跪了一整晚,母亲在沙发上不停地哭。

徐文再次决定戒毒。他知道只要断绝跟毒友们的联系,不主动接触,就会容易很多。整整八个月他都没再碰毒。某一天,一个女生打电话给他,叫他出去玩,他原本8点下班,6点就急忙关了店铺赴约了。“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叫我去溜冰,但女孩子约你,怎么可能不去?”他说。

没几天,他就被朋友举报,抓进良渚戒毒所了。“我挺感谢举报我那个朋友的,”现在他脑子清醒,知道自己再不戒毒后半生就毁了。

徐文庆幸的是,虽然自己吸毒这么多年,但没有走“岔道”。“岔道”是他们的行话,跟“溜冰”一样,“意思就是脑子出问题,正常人看着就像神经病一样。”他解释说。

吸食冰毒后人通常会变得非常专注,有的人会持续不断地做一件事,比如打扫卫生。徐文上头后喜欢专心看书工作,他在这个状态下考了很多个证:驾驶证、挖机证、电工证、宠物美容师证……“虽然吸毒,但我的工作一天也没落下,老板都很喜欢我。”这是他最为自豪的。

他见过那些走上“岔道”的毒友。有些人在吸毒后喜欢赌博,印象最深的一次,他朋友在电脑上赌了4小时,输了7万,帮他跑腿存钱的人不停楼上楼下跑,脚都跑肿了。还有一次,他一位朋友跟一个女生一起吸毒,想跟她发生性关系,她不愿意,他就把她强奸了。

吴天就是徐文口中走上“岔道”的那种人。吸食到一定程度,吴天会产生一种“天下老子最大”的感觉。他第一次被抓便是源于这种感觉。当时他在宾馆里吸毒,被打扫清洁的阿姨发现,他知道警察肯定很快就会来了,但突然产生了想跟警察“玩一玩,试试自己的反侦察能力”的想法,在明知下面有警察埋伏的情况下,三番五次进出宾馆炫耀,最终被逮捕。

第二次被抓时,他的性情已经因为吸毒产生变化,怒气冲天地因为一点小事打了家里保姆,保姆很害怕,拨通110大喊:“快来救我!他吸毒吸疯了!”

他承认自己“岔道”了,但在戒毒所里的前半年,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太倒霉才会被抓。父母每个月来探望一次,总是苦口婆心地劝他戒了,听得久了,他渐渐觉察到父母的不易,开始主动配合戒毒。

要从巨大的诱惑变为厌恶是个很艰难的过程。目前戒毒者的复吸率非常高,一般出去的人,很快就会回来,他们送别戒友时常常调侃说“出去好好玩,下个月见”。第二次进所被称为“二进宫”,在这里,吴天见过“十几进宫”的人,他们在这里就像在家一样,出去了反而无法适应社会。

在引入VR戒毒系统前,戒毒所常规的课程有四个:法律、思想道德、文化和心理健康。虽然也在课程上讲过吸毒带来的严重后果,但多是停留在文字或生硬的图片层面,很多人看了就过了。加上冰毒的毒瘾并不外显,学员们的戒毒情况很难量化。

“VR戒毒系统一方面可以测试心率来具体量化学员的毒瘾,另一方面让他们出去之后,再看到相似的场景,能够本能地想起那些后果,很多时候自我控制,就在那一念之间。”良渚戒毒所的夏警官解释说。

坐在吴天旁边的学员陈生(化名)长得白白净净,这是他“二进宫”,我们讲到那个第十几次进宫的人时,他凑过来,眼睛低垂,说了一句:“十几进宫的,跟外界已经脱节了。他们放弃他们的人生了。我还不想放弃。”

回归

进所前,有人告诉我,如果想要采访顺利,可以准备一些糖和签字笔。

在戒毒所,糖是硬通货。他们很难吃到糖,而糖分会促使人体分泌出刺激大脑快感的多巴胺,带给人的愉悦感胜过其他零食,倘若有学员能搞到几颗糖,在戒友面前是很值得炫耀一番的,可以用它换来很多其他零食。

比糖更加珍贵的,是签字笔。签字笔分几个等级,所里统一发放的那种笔,人手一只,不足为奇,是为最低等;区别于所里派发的,比较少见,是为中等;最高等的当属得力牌的黑色签字笔,不是带笔帽那种,一定要按压式的,这是警官们配备的笔种,被称为“警官笔”。

得到一只“警官笔”是一种无上的荣耀,学员会沾沾自喜地把它别在衣服领口最显眼的地方,走路的时候脖子高昂。曾有学员在接受采访后眼巴巴地求记者把手上的笔送给他。

对他们来说,笔是一种正常生活的象征,是情感的寄托。所里与外界隔绝,一个月家人能来探访一次,每次15分钟。想家的时候,他们会给家人好友写信,这时候笔是必不可少的。自由的丧失,使他们对一切来自外界的事物都充满兴趣,只要跟所里配备的东西不一样,这件东西就会成为珍宝。笔小巧好隐藏、随身携带、使用率高,因而成为最稀罕的配饰。

有学员曾得到一个夹文件的小夹子,粉红色,他视若珍宝,骄傲地把它夹在正胸口上,彰显自己的特殊性,睡觉也舍不得取下来。他们用这样的方式,极力维系着自己与外界的联系。

对自由和未来正常生活的渴望,是促使他们戒毒的动力。

在VR戒毒影片的回归部分,镜头扫过杭州西湖区的一片水域和住宅,吴天觉得有些难过,他家就住在西湖区,那一片住宅里有一盏灯光是为他而亮的。

为了早日重获自由,学员们大都积极地配合日常戒治,彼此深知相处时间有限,绝少冲突滋事。除了学习课程,他们每天要完成2小时康复训练。表现良好者,会被警官升为管理人员,还可以缩短戒治时间,最多可以缩短到一年3个月。

小憩的时候,整栋楼有时会大声播放着最近大热的歌曲《凉凉》。在漫长的岁月里,这带给他们慰藉。

吴天从决定配合戒毒开始就表现得很积极,他爱跟警官扯皮耍宝,嬉皮笑脸地跟戒友聊天,他知道这样能让他的日子过得更轻松。很快,由于表现良好,警官提他做了管理者。在接受了VR治疗之后,他还主动给其他戒友解释原理,劝他们坚持上课。

空闲下来,他喜欢到隔壁宿舍去混零食吃,混书看,最近在看的一本是金庸的《书剑恩仇录》。

在所里做的一切都是为以后做铺垫。赵成做过的工种里,他最喜欢宠物店的工作,可以照顾宠物、训练犬类,还有一些蜘蛛、蜥蜴这种不常见的冷血动物。他积极康复,不使自己的双手生疏,希望出去后还能回宠物店工作。

吴天很配合赛翁思公司的所有工作,从15岁起,他的人生就被毒品填满,没有干过一份工作,“什么也不会”,他说,不知道自己出去后能干什么。他跟赛翁思的工作人员关系不错,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:“我马上要出去了,出去后我去找你们易总(赛翁思CEO)哈!”他期盼能在那里谋得一份跟戒毒相关的工作。

因为常年吸毒,他们从不敢谈恋爱,害怕祸害别人,身边正经的朋友也越来越少。“有时我断粮三五天,脑子清醒了,想起以前穿一条裤子的朋友,知道我吸毒后都跟我断交了,觉得挺可惜的。”徐文说。他和吴天都30岁了,出去第一件事,就是想回归正常生活后,好好地找个老婆结婚。“无后为大嘛,不想对不起父母。”吴天显露出少有的落寞神情。

未来是什么样呢?这个问题不忍细想。“走一步算一步吧!”这是吴天的答案。

4分57秒的影片播放完了,镜头结束在一片鸟语花香中。吴天取下VR眼镜,用手捏了捏鼻子,叹了口气。经过一个疗程6次课的治疗,再看到诱发影片,他的心率已经大幅下降,接近正常水平。

赛翁思的数据显示,目前试验过的一千余例戒毒者中,毒品渴求度降低率达到73.6%,痊愈率达到37.6%。痊愈的意思是,通过心率测算,戒毒者在被诱发时的心率转变为正常水平,“看到吸毒没感觉了”。至于以后会不会反弹,则需要更长时间的数据跟踪。之后,赛翁思会扩大样本,丰富影片库,在个性化和差异化上下功夫。

今年6月,司法部召开发布会,将VR正式引入戒毒工作,VR戒毒疗法在小范围内的试验取得的良好效果得到肯定,未来将在全国更大范围普遍推广。倘若这个疗法在戒除心瘾上能大面积长期有效,基于厌恶心理学的理论能得到持续的现实验证,对于全国众多难以自制的吸毒成瘾者来说,获得重生的几率将显著提高。

采访完,我抓给吴天一把糖,他开心地脸上笑成花,当着警官的面炫耀般地剥开一颗扔进嘴里,蹦蹦跳跳地走了。临走时,我在楼下又碰见他,他笔直地站着,善意地朝我一直笑。

很快他就将回到外面的世界。他发誓不再重复以前的自己,要过正常人的生活。所有人都知道,朋友圈子是最关键的影响因素。

“还跟以前的朋友联系吗?”我问他。

“不联系了。绝对不联系。”

“除了他们,你还有其他朋友吗?”

他垂下头想了一会儿,有点失落,然后抬起头望着我,眼睛里都是期待。

“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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